さめたせかい

我跟她相識的時間其實僅止於短短的一周。

時至今日，她的名姓早已忘得一乾二淨；可是，那雙烏黑天真的晶亮眼眸，卻如熱鐵烙膚般，深印在我腦海中，無法忘懷。

某一年暑假，我到爸爸工作的地方去度假。

那是一個淳樸漂亮的地方，到了沒有光害的海邊，還可以見到滿布夜空的億萬顆星星，明亮得幾乎要墜落一般，彷彿只要一伸手，就可摘下那璀璨耀眼的光亮。

而那個女孩的眼睛，就像那片天空中的星星一樣純淨漂亮。

她是爸爸工作夥伴的女兒，或許，也可以算是我的小導遊？當工作場所的阿姨們熱情地帶我到當地遊玩時，她也時常跟著一起出遊，在一旁介紹東介紹西的，煞是可愛。

也許是因為我總習慣傾聽，因此當她說話時，年紀幾乎大她一輪的我，仍會仔細聽著她所說的話，然後給予回應──只是，我們的年齡終究相差甚多，本就不是很有耐性的我，對於跟小孩子的對話更是容易感到厭煩。


記得某一個清爽的夜晚，大家一起到山上喝茶，她恰巧坐在我旁邊，喝茶的中途不斷絮叨地對我說著一些笑話，以及她認為有趣的事。

或許是因為年齡的差距，或許是因為她敘說的不夠生動（但她不過才十二歲左右），當時的我絲毫不覺得那些笑話好笑，只是滿心不耐地應付著她，思忖著什麼時候可以結束這累人的「應酬」。

而後，總算回到宿舍，正當我想說終於可以休息時，她來敲我的房門了，手上還捧著一樣東西。


「？」我有點疑惑。

「就是那個自然課的石頭啊，我拿來給妳看。」


不知道有沒有人有印象：小學時的自然課，有一部分的課程是介紹岩石，為了配合課程，學校就會販售一種紙盒，四四方方的，裡頭隔成好幾的小格，放滿了各種不同的岩石，有硫磺、石墨等等，還附贈一片放大鏡。

在喝茶的途中她曾提到這個東西，我便隨口回道我小時候也有買，只是後來不見了云云，她於是說她可以拿來給我看。

其實，對一個大學生來說，這種東西就算不見了、消失了、被黑洞吸走了，頂多也只是覺得可惜，甚至還會為終於處理掉這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東西鬆一口氣；若不是恰巧提到，只怕根本不會記得自己曾擁有過這東西。

因此當她說要拿來給我看時，我雖應了聲「好」，卻也未曾放在心上；對我來講，那只是不耐之下敷衍應付的話語罷了。

因為不過是敷衍、不過是應付，所以當她真的捧著那盒岩石來敲門時，我真的徹徹底底的愣住了──

我完全沒有料到，這個可愛的孩子會把我隨口說的話記在心底，並且當晚便實行她的承諾。

還以為，大家說著好啊好啊，然後隨即拋諸腦後的行為早已是常態；答應與承諾，不過是人際間來往客套的另一種語言……


看著她純然天真的黑瞳，我不由得，自慚形愧了起來。